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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言绝句

2023-09-30

七言绝句巴陵一望洞庭秋,日见孤峰水上浮。闻道神仙不可接,心随湖水共悠悠。首句言送梁六之地。次句孤峰浮水,指君山而言。后二句言,洞庭乃龙女神灵之地,仙踪已渺,唯余湖水悠悠。与崔颢之“黄鹤一去不复……

七言绝句

七言绝句

巴陵一望洞庭秋,日见孤峰水上浮。

闻道神仙不可接,心随湖水共悠悠。

首句言送梁六之地。次句孤峰浮水,指君山而言。后二句言,洞庭乃龙女神灵之地,仙踪已渺,唯余湖水悠悠。与崔颢之“黄鹤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”意境相似。格调虽高,于送友无涉。张为初唐能手,当不作此宽泛之诗。盖友谊有深浅,诗意殆因洞庭秋望而作,兼及送友,犹李白《渡荆门送别》诗,全首皆言荆江风景,唯末句始言送别。此诗言烟波浩渺中,神仙既不可接,客帆亦天际迢遥。末句之悠悠凝望,即送别之心也。

五原春色旧来迟,二月垂杨未挂丝。

即今河畔冰开日,正是长安花落时。

凡作边词者,每言塞外春迟,而各人诗笔不同。此诗言时已二月,而柳条未泄春光,迨长河冰解,长安已处处飞花。极言气候之不齐,语颇质直。若王之涣诗: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。推为绝调,传遍旗亭。吴兆骞诗:马后桃花马前雪,出关争得不回头。为《秋笳集》中第一。此二诗皆言绝域春寒,情词并美,突过前人。然张诗自有初唐质朴之气。

杨柳青青杏发花,年光误客转思家。

不知湖上菱歌女,几个春舟在若耶。

诗言客中春色,已杏柳争妍。而耽误年光,欲归不得。遥想若耶溪畔,当有搴芳女伴,向绿波春水,争荡轻舟。绮绪乡愁,一时并集矣。明人诗:不待东风不待潮,渡江十里九停桡。不知今夜秦淮水,绿到扬州第几桥。同是春日怀归,同于第三句以“不知”作疑问之词,而风致夷犹,较王诗尤为擅胜。唐初诗与后贤相较,此类甚多,时代文质之分也。

蒲桃美酒夜光杯,欲饮琵琶马上催。

醉卧沙场君莫笑,古来征战几人回。

诗言强胡压境,杖策从军,判决生死之锋,悬于顶上,何不及时为乐。檀柱拨伊凉之调,玉杯盛琥珀之光,拼取今宵沉醉。君莫笑其放浪形骸,战场高卧,但观白草萦骨,黄沙敛魂,能玉关生入者,古来有几人耶?唐人出塞诗,如归马营空,春闺梦断,已满纸哀音。此于百死中,姑纵片时之乐,语尤沉痛。

燕南壮士吴门豪,筑中置铅鱼隐刀。

感君恩重许君命,泰山一掷如鸿毛。

乐府盛于汉魏,沿及江左,西曲南弄,古意浸微。太白此作,悲壮挺崛,犹有乐府遗风。首二句用荆高专诸事。后二句言,生命重于泰山,不轻为人许,感君恩重,愿为知己用,遂一掷等于鸿毛。声情抗健,可作游侠传赞语。

桂殿长愁不计春,黄金四壁起秋尘。

夜悬明镜秋天上,独照长门宫里人。

首二句桂殿秋与春对举者,言含愁独处,但见秋之萧瑟,不知有春之怡畅也。次句言四面黄金涂壁,华贵极矣,而流尘污满,则华贵于我何预,只益悲耳。后二句言月镜秋悬,照彻几家欢乐,一至寂寂长门,便成独照,不言怨而怨可知矣。

越王勾践破吴归,战士还家尽锦衣。

宫女如花满春殿,只今唯有鹧鸪飞。

咏勾践平吴事,振笔疾书,其异于平铺直叙者,以真有古茂之致,且末句以“唯有”二字,力绾全篇,诗格尤高。前三句言平吴归后,越王固粉黛三千,宫花春满,战士亦功成解甲,昼锦荣归。曾几何时,而霸业烟消,所余者唯三两鹧鸪,飞鸣原野,与夕阳相映耳。彼前胥后种,悲其往事,犹怒涌江潮,果何为耶?

故人西辞黄鹤楼,烟花三月下扬州。

孤帆远影碧空尽,唯见长江天际流。

送行之作伙矣,莫不有南浦销魂之意。太白与襄阳,皆一代才人,而兼密友,其送行宜累笺不尽。乃此诗首二句,仅言自武昌至扬州。后二句叙别意,言天末孤帆,江流无际,止寥寥十四字,似无甚深意者。盖此诗作于别后,襄阳此行,江程迢递。太白临江送别,直望至帆影向空而尽,唯见浩荡江流,接天无际,尚怅望依依,帆影尽而离心不尽。十四字中,正复深情无限。曹子建所谓“爱至望苦深”也。

谁家玉笛暗飞声,散入东风满洛城。

此夜曲中闻折柳,何人不起故园情。

春宵人静,闻笛韵悠扬,已引人幽绪。及聆其曲调,为阳关折柳,不禁黯然动乡国之思。昔柳依依送客,为唱阳关三叠。翠袖支颐,红牙按拍,觉怨入落花。当其境者,固辄唤奈何;闻其声者,亦不胜离思也。释贯休《闻笛》诗云:霜月夜徘徊,楼中羌笛催。晓风吹不尽,江上落残梅。同是风前闻笛,太白诗有磊落之气,贯休诗得蕴藉之神。大家名家之别,正在虚处会之。

峨眉山月半轮秋,影入平羌江水流。

夜发青溪向三峡,思君不见下渝州。

以秋宵之残月,映青峭之峨眉,江上停桡,风景幽绝。无奈轻舟夜发,东下巴渝,回看斜月沉山,思君不见,好山隔面,等于良友分襟也。咏峨眉山月之诗,如:青衣江上水溶溶,隔岸遥闻戒夜钟。间倚竹床听梵放,月华刚到第三峰。神韵悠然,王渔洋最赏心者。峨眉山在汉嘉之青衣江畔,即李诗之青溪。陆放翁《望峨眉》诗:白云堕我前,心目久荡漾。诗人之眷恋名山,有如是者。

横江馆前津吏迎,向余东指海云生。

郎今欲渡缘何事,如此风波不可行。

横江词,即子夜歌之类。美人香草,皆词客之寓言。诗谓在横江馆前,送郎远役。正清泪盈怀之际,津吏来报,东望海天云起,将有疾风。如此险恶风波,郎将焉往?语云:公毋渡河,公竟渡河。愿为郎诵之。诗固代女郎致殷勤临别之词,而诗外微言,喻名利驰逐之地,人哄而路不平。人情险d,等于连云蜀栈,亦如涉江者,犯风浪而进舟。太白之寄慨深矣。

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。

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

四渎之水,唯蜀江最为迅急。以万山紧束,地势复高,江水若建瓴而下,舟行者帆橹不施,疾于飞鸟。自来诗家,无专咏之者,唯太白此作,足以状之。诵其诗,若身在三峡舟中,峰峦城郭,皆掠舰飞驰。诗笔亦一气奔放,如轻舟直下。唯蜀道诗多咏猿啼,李诗亦言两岸猿声。今之蜀江,猿声绝少,闻猱P皆在深山,不在江畔。盖今昔之不同也。

洞庭西望楚江分,水尽南天不见云。

日落长沙秋色远,不知何处吊湘君。

楚江怀古者,湘君最艳称往史,词客每以入咏。此诗写景皆空灵之笔,吊湘君亦幽邈之思,可谓神行象外矣。诗与贾舍人至,同游而作。舍人亦有《与李十二泛洞庭》诗云:枫岸纷纷落叶多,洞庭秋水晚来波。乘兴轻舟无远近,白云明月吊湘娥。前人谓其末句,翻太白案。沈归愚云:白云明月,仍是李诗之不知何处,未尝翻案。沈说诚然。但李、贾皆唐代名手,长沙怀古,凡屈宋之余韵,贾傅之承尘,皆堪追慕,何以二人必同咏湘灵,格调亦相似?岂同舟挥翰,各不相谋,而所见略同耶?

天门中断楚江开,碧水东流至此回。

两岸青山相对出,孤帆一片日边来。

大江自岷山来,与金沙江合,凤舞龙飞,东趋荆楚,至天门稍折而北。山势中分,江流益纵,遥见一白帆痕,远在夕阳明处。此诗赋天门山,宛然楚江风景。前录《下江陵》诗,宛然蜀江风景。能手固无浅语也。

白马骄行踏落花,垂鞭直拂五云车。

美人一笑搴珠箔,遥指红楼是妾家。

当紫陌春浓之际,策骏马而过,适道左有五云车过,误拂鞭丝。乃车中美人,不生薄愠,翻致微词,谓遥看一角红楼,即妾家住处。若谓门前垂柳,何妨暂系青骢。与崔颢《长干曲》之妾住在横塘,皆萍絮偶逢,即示以香巢所在,其慧眼识人耶?抑诗人托兴耶?以青莲之豪迈,而作此侧艳之词,殆如昌黎之玉钗银烛,未免有情也。

闺中少妇不知愁,春日凝妆上翠楼。

忽见陌头杨柳色,悔教夫婿觅封侯。

诗谓少妇天怀憨稚,未解闲愁。弧矢四方,乃男儿所当务。值春风扇和,依然扫黛凝妆,登翠楼而凭眺。忽见陌头柳色青青,春光容易,始悔令浪游夫婿,轻挂离帆,贪觅封侯之印,致抛同梦之诗。凡闺侣伤春,诗家所习咏。此诗不作直写,而于第三句以“忽见”二字,陡转一笔,全首皆生动有致。绝句中每有此格。

孤舟微月对枫林,分付鸣筝与客心。

岭色千重万重雨,断肠收与泪痕深。

首二句言夜寒淡月,枫叶萧森,正客心孤迥之时,听流人歌水调,境殊凄异。后二句运以深湛之思,谓断肠人之深悲,不啻将千万重之雨,一一收与泪痕,其悲宁可量耶?后主词云: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江水量愁,泪痕收雨,皆以透纸之力写之。

梁园秋竹古时烟,城外风悲欲暮天。

万乘旌旗何处在,平台宾客有谁怜。

自昔名藩好士,东箭南金,妙一时之选。如河间献王之筑君子馆,唯梁苑多才,差堪方美。当日邹枚上客,席月横琴,抽毫咏雪,望之何异登仙。乃人事代谢,非特平台宾佐,无复谁怜,即梁王之舆服旌旗,贵拟天子,谁更于悲风秋竹之场,唏嘘凭吊耶?

寒雨连江夜入吴,平明送客楚山孤。

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。

恬退之人,借送友以自写胸臆,其词自潇洒可爱。玉壶本纯洁之品,更置一片冰心,可谓纤尘不染。其对洛阳亲友之意,乃自愿隐沦,毋烦招致。洛阳虽好,宁动冰心?左太冲诗:峨峨高门内,蔼蔼皆王侯。自非攀龙客,何为H来游。正与同意。但此诗自明高志,与送友无涉。故作第二首云:高楼送客不能醉,寂寞寒江明月心。叙出芙蓉楼饯别之意。

醉别江楼橘柚香,江风引雨入船凉。

忆君遥在湘山月,愁听清猿梦里长。

王诗尚有《卢溪别人》云:武陵溪口驻扁舟,溪水随君向北流。行到荆门上三峡,莫将孤月对猿愁。二诗虽送友所往之地,楚蜀不同,而以江上夜月,愁听猿声,写别后之情,其意景皆同。以诗格论,则送魏二诗,末句用摇曳之笔,余韵较长。卢溪诗末句,用转折之笔,诗境较曲也。

奉帚平明金殿开,且将团扇共徘徊。

玉颜不及寒鸦色,犹带昭阳日影来。

秋词凡三首,其第一首云:重笼玉枕无颜色,卧听南宫清漏长。第二首云:火照西宫知夜饮,分明复道奉恩时。皆意嫌说尽,不若此首之凄婉也。首二句言,所执者洒扫奉帚之役,所共者秋风将捐之扇,其深宫摒弃可知。后二句言,空负倾城玉貌,正如古诗所谓“时薄朱颜,谁发皓齿”,尚不及日暮飞鸦,犹得带昭阳日影,借余暖以辉其羽毛。渊明赋闲情云:愿在发而为泽,愿在履而为丝。夫泽与丝安知情爱,犹空际寒鸦安知恩宠,以多情之人,而及无情之物,设想愈痴,其心愈悲矣。

西宫夜静百花香,欲卷珠帘春恨长。

斜抱云和深见月,朦胧树色隐昭阳。

静夜花香四发,明月东升,正待卷上珠帘,鼓云和一曲,乃于月影中凝望昭阳,远在朦胧树色间。昭阳为宸游所在,仅于烟霭中遥瞻宫殿,则身之隔绝可知。冷抱云和,更谁顾曲耶?

芙蓉不及美人妆,水殿风来珠翠香。

却恨含情掩秋扇,空悬明月待君王。

首句谓初日芙蓉,不及新妆之丽。言其色之艳也。次句谓微风水殿,拂珠翠而生香。言其服之华也。三句言芳序匆匆,已抛团扇。见独处之经时。四句言今正月华如水,大好秋光,君王未必果来,犹劳凝望。春花秋月,皆入怨词。古诗云:引领遥相,徙倚怀感伤。可为西宫诵之。

其一

烽火城西百尺楼,黄昏独坐海风秋。

更吹羌笛关山月,无那金闺万里愁。

烽火防秋,戍楼危坐,在海风浩荡中,方携羌笛一枝,黄昏独奏。忽忆及闺中少妇,此时正万里怀人,顿觉夜月关山,乡情无际。诗之佳处,在末句“无那”二字,用提笔以结全篇,海风山月,都化绮愁矣。

其二

青海长云暗雪山,孤城遥望玉门关。

黄沙百战穿金甲,不破楼兰终不还。

首二句乃逆挽法。青海云低,雪山天暗,其地已在玉门关外。次句所谓遥望者,乃从青海回望孤城,见去国之远也。后二句谓确斗无前,黄沙百战,虽金甲都穿,誓不与骄虏共戴三光。胜概英风,可谓烈士矣。东坡《赠张继愿》诗:受降城下紫髯郎,戏马台前古战场。恨君不取契丹首,金甲牙旗归故乡。雄健与此诗相似。

其三

秦时明月汉时关,万里长征人未还。

但使龙城飞将在,不教胡马度阴山。

历代恒苦边患,至唐而西北迄无宁岁。诗言秦时明月,仍照沙场,汉代雄关,犹横绝塞,而千百年来万里长征者,玉门生入,曾无几人。但使龙城飞将,尚总师干,何至任毡帐胡儿,度阴山而牧马耶!少陵《秦州》诗:故老思飞将,何时议筑坛。盖思郭子仪而发。此诗所谓飞将者,听鼓鼙而思将帅,不知意属何人也。

其四

大漠风尘日色昏,红旗半卷出辕门。

前军夜战洮河北,已报生禽吐谷浑。

风高日暮,云昏大漠之时,闻元戎扬令,悉锐赴敌。在严风猎猎中,红旗半卷,将出辕门,忽羽骑西来,言昨夜洮河一战,前锋大捷,已生缚名王。凯歌声震,三军之喜可知。此诗总结前数章,故言扫老上之庭,饮黄龙之府,以告武成,为塞下曲之凄调悲歌,别开面目也。

昨夜风开露井桃,未央前殿月轮高。

平阳歌舞新承宠,帘外春寒赐锦袍。

此诗言宫廷之欢乐,以见一人之向隅。正露桃花发,春光美之辰,未央前殿,至夜月已高,尚酣歌恒舞,穆天子黄竹歌之万年为乐,无以过之。后二句言,歌舞者为平阳新进之人,乃因帘外春寒,竟拜锦袍之特赐。而己则翠袖天寒,熏笼独倚,古乐府所谓无复相关意也。此诗与西宫怨诗,皆为颦眉深坐者曲写其悱恻之思。

其一

白马金鞍从武皇,旌旗十万宿长杨。

楼头小妇鸣筝坐,遥见飞尘入建章。

此诗欲咏长安贵人,而从旁观之小妇眼中写出,如睹侍从仪卫之煊赫,篇法警动。犹少陵之《佳人》篇,欲咏乱后之烦忧,从佳人口中叙出也。诗言天子宿长杨宫,旌旗十万,翊卫森严。其扈从之官,少年气盛,服饰都丽。道左之青楼少妇,方鸣筝闲坐,遥见软绣天街中,香尘骤起,有跨白马金鞍者,飞驰而去。楼中小妇之感想,马上郎君之贵宠,皆于言外见之。

其二

驰道杨花满御沟,红妆漫绾上青楼。

金章紫绶千余骑,夫婿朝回初拜侯。

帝城春暖,杨花满路之时,有朱门少妇,妆罢登楼,见垂杨驰道中,云屯千骑,拥金章紫绶而来者,即儿家夫婿,新锡侯封,退朝归第,不觉喜动蛾眉矣。此诗与《闺怨》诗,同出一手,《闺怨》诗言妆罢登楼,见陌头柳色,悔觅封侯。此诗言妆罢登楼,见杨花驰道中,朝回夫婿,竟拜通侯。二诗适成翻案。以诗境论,则《闺怨》诗情思尤佳。李玉溪诗“千骑君翻在上头”,乃用古诗之“东方千余骑,夫婿居上头”。此诗第三句,殆亦本此。

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。

遥知兄弟登高处,遍插茱萸少一人。

兄弟朋友,皆伦常之一。唐诗中忆朋友者多,忆兄弟者少。杜少陵诗“忆弟看云白日眠”,白乐天诗“一夜乡心五处同”,皆寄怀群季之作。此诗尤万口流传。诗到真切动人处,一字不可移易也。

黄河远上白云间,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
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。

首二句笔势浩瀚,次句尤佳,再接再厉,有隼立华峰之概。且词为凉州而作,其言万仞山者,凉州之贺兰山脉,远接天山,见地之荒远,故春光不度也。其言一片孤城者,以孤城喻孤客,故羌笛吹怨也。后二句言莽莽山河,本皇恩所不被,犹春光之不度。玉关杨柳,亦同苦春寒。托羌笛以寄愁者,何必错怨杨枝不肯依依向客耶?此诗前二句之壮采,后二句之深情,宜其传遍旗亭,推为绝唱也。

其一

黄师塔前江水东,春光懒困倚微风。

桃花一簇开无主,可爱深红爱浅红。

其二

黄四娘家花满蹊,千朵万朵压枝低。

流连戏蝶时时舞,自在娇莺恰恰啼。

少陵诗雄视有唐,本不以绝句擅名,而绝句不事藻饰,有幅巾独步之概。此二诗在江畔行吟,不问花之有主无主,逢花便看。黄师塔畔,评量深浅之红;黄四娘家,遍赏万千之朵。人既闲雅,故诗自有闲雅之致。

秋风袅袅动高旌,玉帐分弓射虏营。

已收滴博云间戍,更夺蓬婆雪外城。

严武镇蜀,与少陵相知最深。严亦能诗者,与之酬唱,当是经意之作。首句言牙旌风动,写早秋之景色也。次句玉帐分弓,言军城之兵略也。后二句承第二句言,云开滴博,已归亭障之中;雪满蓬婆,更夺康之隘。西南建绩,等于裴岑之天山纪功。二句作对语,笔力雄厚,乃少陵之本色。

复忆襄阳孟浩然,清诗句句尽堪传。

即今耆旧无新语,漫钓槎头缩项鳊。

以少陵交游之广,而排闷诗中,独数襄阳。其怀李白,则称其清新俊逸。其怀襄阳,则称其句句堪传,非但交情之厚,且深佩其才。故其第三句云即今耆旧中,如襄阳者已不可得,若论新诗,如其句句堪传者,更属绝无矣。寂寥谁语,且向溪头垂钓,得缩项鳊鱼,姑谋一醉,即其解闷之事也。

才力应难跨数公,只今谁是出群雄。

或看翡翠兰苕上,未掣鲸鱼碧海中。

此少陵论诗绝句也。己之能力所及,并世之作手,以及诗境之浅深,皆寓于四句之内。首句谓己之才力,虽当仁不让,而未能跨越数公之上。数公者不知何指,其太白、右丞、襄阳诸人乎?次句谓己固力有未逮,盱衡当世,余子落落,谁足当出群之雄?后二句紧接次句,谓今之作者,文采华赡,若翡翠戏于兰苕之上,或有其人;但精美有之,而广大不足,若论才力雄伟,若掣长鲸于碧海中者,殆无其人。慨出群才之难得也。韩昌黎诗:赤手拔鲸牙,举杓酌天浆。谓诗人思想之高深,其深处如入沧海而拔鲸牙,其高处如举北斗而酌天浆。有此才力,方可雄视一代。少陵故有才难之叹也。

岐王宅里寻常见,崔九堂前几度闻。

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。

少陵为诗家泰斗,人无闲言,而皆谓其不长于七绝。今观此诗,余味深长,神韵独绝,虽王之涣之黄河远上,刘禹锡之潮打空城,群推绝唱者,不能过是。诗谓天宝盛时,龟年以供奉之余,为朱门宾客,见其迹者,在岐王大宅,闻其声者,在崔九高堂,其声名洋溢乎长安。乃兵火余生,飘零江左,当日丁歌甲舞,曾醉昆仑,此时铁板铜琶,重游南部,其遭遇之枯菀顿殊。而己亦芒鞋赴蜀,雪涕收京,饱经离乱。今值落花时节,握手重逢,江潭之凄怆可知矣。此诗以多少盛衰之感,千万语无从说起,皆于“又逢君”三字之中,蕴无穷酸泪。可知杜集中绝句无多者,乃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

雨歇杨林东渡头,永和三日荡轻舟。

故人家在桃花岸,直到门前溪水流。

诗言当修禊良辰,杨枝过雨,风日晴美,思寻访故人。由渡头自荡小舟,沿溪而往,遥见桃花深处人家,即故人住屋。溪流一碧,直到门前,可谓如此家居俨若仙矣。万首绝句中,录常建二诗,其《送宇文》云:花映垂杨汉水清,微风林里一枝横。只今江北还如此,愁煞江南离别情。虽用转笔,以江南江北,相映生情,不及此诗得天然韵致。

旅馆寒灯独不眠,客心何事转凄然。

故乡今夜思千里,霜鬓明朝又一年。

绝句以不说尽为佳。此诗三四句,将第二句何事凄然之意说尽,而亦耐人寻味。三句因除夜而怅故乡之不能团聚,或谓故乡亲友,在千里外思我,意尤婉挚。四句因元旦,而有去日苦多来日少之感,语似说尽,而意仍不尽。若岑嘉州《在玉关寄长安主簿》诗云:东去长安万里余,故人何惜一行书。玉关西望肠堪断,况复明朝是岁除。亦是因除夜感怀,而兼忆友也。高诗后二句,以流水对句作收笔,尤为自然。

天山五月行人少,看君马去疾如鸟。

都护行营太白西,角声一动胡天晓。

首二句言天山当五月之时,黄沙烈日,绝少行人,判官独一骑西驰,迅于飞鸟。其豪健气概,不让王尊叱驭。后二句言,所赴行营,远在太白之西,想其在军幕内,闻角声悲奏,正胡天破晓之时。诗意止此,而绝域之军声,思家之远念,自在言外。

绝句中意义神韵音节,各有所长。此诗用仄韵,故音节弥觉高亮。高达夫《营州歌》云:营州少年厌原野,狐裘蒙茸猎城下。虏酒千钟不醉人,胡儿十岁能骑马。写塞外情状,诗用仄韵,其音节亦殊抗健。

走马西来欲到天,辞家见月两回圆。

今夜不知何处宿,平沙万里绝人烟。

凡塞外行役者,多言恋阙思家之意。李陵所谓“胡笳夜动,牧马悲鸣,皆足助人忉怛”也。此诗但言沙碛苍茫,而回首中原,自有孤客投荒之感。首二句言策骑西来,已月圆两度,而长征未已,几欲至天尽处。后二句申足上意,言此去宵枕抱鞍,料无宿处,则碛中黄云白草外,绝无人迹可知矣。

西向轮台万里余,也知乡信日应疏。

陇山鹦鹉能言语,为报家人数寄书。

诗言西去轮台,距家万里,明知音书不达,欲催促而无从,适见陇山鹦鹉,姑设想能言之鸟,传语家人。沈归愚谓其心曲而苦,盖极写无聊之思也。往昔邮筒多阻,驿使稀逢,如“紫燕西来欲寄书”“阆苑有书多附鹤”“喜鹊随函到绿萝”等句,皆托想灵禽,冀传尺素。不仅河鱼天雁,为两地离人,达相思于万一也。

梁园日暮乱飞鸦,极目萧条三两家。

庭树不知人去尽,春来还发旧时花。

当春花好之时,家人携手,良友寻芳,美景良辰,当日匆匆过却。迨情随事迁,旧地经过,春花仍发,每以之兴怀。此意后人袭用者多,嘉州实为绝唱。姚惜抱诗:昔年同种阶前树,今日花开掩泪看。虽不外岑诗之意,而诵之凄婉欲绝。

日暮辕门鼓角鸣,千群面缚出蕃城。

洗兵鱼海云迎阵,秣马龙堆月照营。

嘉州边塞诗,向推独步。上二句言辕门吹角,生缚降蕃,纪破播仙之功也。后用对句收束,鱼海龙堆,词采壮丽,与少陵之《军城早秋》诗格调相似,皆极沉雄之致。

雪晴云散北风寒,楚水吴山道路难。

今日送君须尽醉,明朝相忆路漫漫。

唐人送友诗多矣。此诗直抒胸臆,初无深曲之思,而恋别情多,溢于楮墨。诗言当霁雪严风之际,赴吴山楚水之遥,明知酒入愁肠,强为笑语。但明日挂帆,谁伴漫漫长路;今朝把臂,尚同娓娓清谈。且尽十觞,胜于别后千行书札也。后二句,与王右丞之“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”词意极相似。平子言愁,文通恨别,今古同怀。

山头禅室挂僧衣,窗外无人溪鸟飞。

黄昏半在下山路,却听钟声连翠微。

诗言上人兰若所在,托地既高,境复幽静。首句言寂寂禅房,但见僧衣挂壁。状室中之静也。次句言窗外足音不到,时有溪鸟飞鸣,等忘机之鸥鹭。状室外之静也。后二句言黄昏出寺,将下半山,仰望兰若,已暮云回合,唯远听钟声,出翠微深处。状寺之高也。凡涉胜境者,身在其中,若与之相忘,及回首名山,如玉井樊桐之在上界。李白《下终南山》诗:却顾所来径,苍苍横翠微。与此诗同意。

山光物态弄春辉,莫为轻阴便拟归。

纵使晴明无雨色,白云深处亦沾衣。

诗就山居所见,举以告客。若谓君勿讶云气蒙蒙,天阴欲雨,急欲下山;此间纵晴霁,亦云气沾衣,长日与烟云为伴,非关山雨欲来。城市中人,所稀见也。凡游名山者,每遇云起,咫尺外不辨途径,襟袖尽湿,知此诗写山景之确。

昨夜秋风入汉关,朔云边月满西山。

更催飞将追骄虏,莫遣沙场匹马还。

郑公在蜀,唐代节镇之有声者。此诗在军城,与少陵同赋。贤主嘉宾,极酬丽唱妍之乐。上二句气势雄阔。后二句有誓扫匈奴之概,如王昌龄之“不破楼兰终不还”。少陵和郑公之“更夺蓬婆雪外城”,虽皆作豪语,而非手握军符。此作出自郑公,则以雄镇西南之上将,惠安西表,非异人任。投征虏壶中之箭,试睢阳架上之书,形诸歌咏,弥见儒将英风也。

百尺朱楼临狭斜,新妆能唱美人车。

皆言贱妾红颜好,要自狂夫不忆家。

首句言朱楼百尺,见其托身之高。次句言能仿时世新妆,更能作美人清唱,见其色艺之兼工。三句言阳城下蔡,倾动一时,众口皆然,初非自炫其美。四句言有如是天生丽质,浪游夫婿,宜早挂归帆,而留滞天涯,若悠悠之云鹤。通首着眼,在第四句之“要自”二字,故作揣测不解之辞,不言其当垆之别恋,与秋扇之长捐,但言其绝不忆家,正写怨之深也。

宜阳城下草萋萋,涧水东流复向西。

芳树无人花自落,春山一路鸟空啼。

五绝中,如王右丞之《鸟鸣涧》诗,《辛夷坞》诗,言月下鸟鸣,涧边花落,皆不涉人事,传神弦外。七绝中此诗亦然。首二句言,城下之萋萋草满,城外之流水东西,皆天然之致。后二句言,路转春山,屐齿不到,一任鸟啼花落,送尽春光。诗题标以“春行寄兴”,殆万物静观皆自得也。若元微之见桃花自落,感连昌之故宫,刘长卿因啼鸟空闻,叹六朝之如梦,同是花落鸟啼,寓多少兴亡之感。此作不落形气之中,忘怀欣戚矣。

湘江二月春水平,满月和风宜夜行。

唱桡欲过平阳戍,津吏相呼问姓名。

桡歌与竹枝词相似,就眼前景物,随意写之。此诗赋夜行船,首言行舟之地,次言行舟之时。后二句言榜人摇橹作歌,将过平阳之戍,津吏以宵行宜诘,呼问姓名,乃启关放客。此水程恒有之事,作者独能写出之。

踏阁攀林恨不同,楚云沧海思无穷。

数家砧杵秋山下,一郡荆榛寒雨中。

首句言不能偕友登临。次句言楚云沧海,两地分居。后二用对句,言登楼所闻者,数家村屋响断续之秋砧,所见者,一郡荆榛隐迷之寒雨。写萧寥之景色,而怀人惆怅,自见诗中。

九日驱驰一日闲,寻君不遇又空还。

怪来诗思清人骨,门对寒流雪满山。

凡作访友不遇诗,每言相思不见,相望如何之意。此诗首句自述,第二句言不遇空还,意已说尽。后二句,写景而不言情,但言其友所居之地,水抱山环,已称胜境,况水则清流溅玉,山则万树飞琼。曰寒流,曰雪满,皆加倍写法,宜清味之沁入诗骨矣。作诗者既清超如是,则长住此间之友,非俗子可知。

翠岭香台出半天,万家烟树满晴川。

诸僧近住不相识,坐听微钟忆往年。

凡赋山寺者,每喜咏钟声,以表其幽逸之趣。设想在万山中深藏萧寺,下方过客,闻钟声出云际,令人悠然有高世之想。常建诗“唯闻钟磬音”,王维诗“深山何处钟”,皆藉闻钟以传其幽韵也。此诗首句,言宝意上方之高。二句言登高所见,闾阎扑地,烟树万家,映如带之晴川,全归一览。首句点题,次句写景。后二句乃言往年远听微钟,意谓必有招提胜境在翠微间,今见诸僧,始知所居不远,觉相访恨晚也。

沅水悠悠湘水春,临歧一望一沾巾。

信陵门下三千客,君到长沙见几人。

前二句写送友赴楚之别意。后二句言昔者信陵门下,宾客三千,今至崔大夫所,能见者几人?其人才之寥落可知。凡送友往佐幕府,宜言地主之贤,龙门增价,此诗乃有抑塞不平之气。唐代达官,多礼贤下士,岂提挈后进之风,已稍稍陵替乎?

万里辞家事鼓鼙,金陵驿路楚云西。

江春不肯留行客,草色青青送马蹄。

起二句叙别意,题之本位也。后言草色青青,无情送客,若江春之不肯留行。就诗句论之,有春草碧色,送君南浦之思。但观其首句云“万里辞家”,则客游殊有苦衷。殆京洛贵人,不加延揽,乃远役谋生。故三句言江春不留行客,盖有所指也。

潇湘何事等闲回,水碧沙明两岸苔。

二十五弦弹夜月,不胜清怨却飞来。

作闻雁诗者,每言旅思乡愁。此诗独擅空灵之笔,殊耐循讽。首句故作问雁之词,起笔已不着滞相。次句言水碧沙明,设想雁之来处。后二句言值秋宵凉月,冰弦弹彻之时,正清怨盈怀,适有一行归雁,流响云天。雁声与弦声,并作清愁一片。着眼处,在第四句之“却”字,人与雁合写,无意而若有意,可谓妙语矣。

傲吏身闲笑五侯,西江取竹起高楼。

南风不用蒲葵扇,纱帽闲眠对水鸥。

自宋王禹称作《黄冈竹楼记》,曲尽其致,竹楼之名始著。而在唐代,王舍人已有西江取竹之举,钱起亦有赠诗,仅言其逸趣,而未详其制。凡山居者,多叠石为屋。泽居者,每架竹为楼。楚江畔竹制钓楼,有高数丈者,但无人采入诗文耳。诗言舍人高卧竹楼,堪称吏隐。江上凭阑,闲挥葵扇,已闲适可羡。况南风送爽,并蒲葵而不用。纱帽隐囊,对忘机鸥鸟,更无尘起污人,劳元规之障面,宜舍人笑傲五侯矣。

诗思禅心共竹闲,任他流水向人间。

手持如意高窗里,斜日沿江千万山。

赠方外之诗,不难于作出世语,而难于在空际落笔,自有尘视大千之概。首句言此心与竹同闲,已见赠诗本意。次句申言之,一任门前流水,日夜奔驰,向人间而去,而禅心如如不动。三句专咏上人,手持如意,状意态超逸也;身倚高窗,言俯视一切也。四句承三句而言,高窗所见,唯有沿江千万峰峦,与天末白云,参差竞出。所谓“人间多少兴亡事,不值青山一笑看”。上人高倚江楼,任万劫华N,飞腾过眼耳。

旧事仙人白兔公,掉头归去又乘风。

柴门流水依然在,一路寒山万木中。

首二句言山人所往之处,即白兔公隐居旧地。今山人又乘风归去,遥接仙踪。三句言仙人已去如黄鹤,唯流水柴门,犹是当年风景耳。四句意谓世人所驰鹜者,五都名利之场,山人乃向寒山万木,拨烟霞而进影,与渔父之掉头入海,同为避世高踪。结句仅言一路景物,而诗意自见,妙在不说尽也。

春城无处不飞花,寒食东风御柳斜。

日暮汉宫传蜡烛,轻烟散入五侯家。

首句言处处飞花,见春城之富丽也。次句言东风寒食,纪帝京之佳节也。三句言汉宫循寒食故事,赐烛近臣。四句言侯家拜赐,轻烟散处,与佳气同浮。二十八字中,想见五剧春浓,八荒无事。宫廷之闲暇,贵族之沾恩,皆在诗境之内。以轻丽之笔,写出承平景象,宜其一时传诵也。

长乐花枝雨点消,江城日暮好相邀。

朱楼不闭葳蕤锁,渌水斜通宛转桥。

首二句言雨过芳林,江城日暮,乃啸侣命俦而出。纪春游之事也。后二句以风景论,所谓朱楼不锁者,江南烟户繁庶,风日和暖,高门华屋,每长日启扉;所谓渌水斜通者,江南河港纷歧,桥梁跨水,所在皆是也。以诗意论,葳蕤不锁,则非重帷深下可知;宛转通桥,则银汉盈盈,初不待雕陵鹊驾。题曰“江南曲”,作者其有绮思乎?或有所讽乎?

王孙别舍拥朱门,不羡空名乐此身。

门外碧潭春洗马,楼前红烛夜迎人。

以京朝达官,宜尽致身之义。此诗叙其游宴之乐,殆有讽刺意乎?首句言,拥朱轮而赴别舍,如窦婴别业之在蓝田。次句言,宁舍荣名,但谋此身娱逸,杨恽所谓人生行乐耳。后二句写其别舍豪华,门外则碧潭如镜,洗濯骅骝;楼前则红烛高烧,迷离人影。实叙其行乐之状也。韩又有《酬张千牛》诗云:蓬莱阙下事天家,上路初回白鼻。细管昼催平乐酒,春衣夜宿杜陵花。前二句但言退朝而归。后二句言昼则细管飞声,樽前顾曲,夜则春衣称体,花下酣眠,亦以对句作收笔。叙行乐之事,与《赠李冀》诗相似,但赠李则句含讽意,酬张则平叙耳。

秋夜沉沉此送君,阴虫切切不堪闻。

归舟明日毗陵道,回首姑苏是白云。

首二句叙送别情景。后二句不言己之望友,而从友着想,言归至毗陵,回首话别之地,不见吴门烟树,唯见天末白云一片。写友之离情无际,则己之怀友可知。此诗情韵均佳,若韩《送人之鄂州》云:春风落日谁相见,青翰舟中有鄂君。仅言鄂君绣被事耳。《送人之潞州》云:佳期别在春山里,应是人参五叶齐。仅言地产人参耳。均嫌意浅,而无送别之情。可见送友诗,贵有情意也。

汉家仙仗在咸阳,碧水东流出建章。

野老至今犹望幸,离宫秋树独苍苍。

首二句言帝京所在。后二句意谓长安棋局,万事更新,安能再返虞渊之日。乃野老无知,犹望继开元之盛,重驻翠华。而宫观全非,唯有千章大树,吟风映日而已。以少陵阅世之深,而曲江之金钱盛会,尚冀重逢。抚今追昔,人有同情。彼江头野老,扶杖田间,空忆汉家仙仗,亦可悲矣。

回乐峰前沙似雪,受降城外月如霜。

不知何处吹芦管,一夜征人尽望乡。

对苍茫之夜月,登绝塞之孤城,沙明讶雪,月冷疑霜,是何等悲凉之境。起笔以对句写之,弥见雄厚。后二句申足上意,言荒沙万静中,闻芦管之声,随朔风而起,防秋多少征人,乡愁齐赴。则己之郁伊善感,不待言矣。李诗又有《从军北征》云:天山雪后海风寒,横笛偏吹行路难。碛里征人三十万,一时回首月中看。意境略同。但前诗有夷宕之音,北征诗用抗爽之笔,均佳构也。

腰垂锦带佩吴钩,走马曾防玉塞秋。

莫笑关西将家子,只将诗思入凉州。

此咏边将之多才,在塞下诗中,别开格调。首句言戎容之整肃,次句言征戍之辛劳。后二句言,莫笑其豪健为关西将种,能载满怀诗思,西入凉州,听水听风,谱绝域霓裳之调;更能防秋走马,独著边功。随陆能武,绛灌能文,此君兼擅之。

冰纹珍簟思悠悠,千里佳期一夕休。

从此无心爱良夜,任他明月下西楼。

诗题曰“写情”,实即崔国辅怨词之意,因此生已休,虽有余情,不抵深怨也。首二句言,冰簟夜凉,悠悠凝思,相思千里,正在抡指佳期,乃方期鸾镜之开,遽断鹊桥之望。故后二句写其怨意,谓璧月团,本期双照,而此后良宵,已成独旦,则无情明月,一任其西下楼头耳。

边霜昨夜堕关榆,吹角当城片月孤。

无限塞鸿飞不度,秋风吹入小单于。

首句谓严霜一夕,榆林万叶,飞堕关前,时在破晓之前。次句言霜天拂晓,有独立城头寒吹画角者。用“当”字固妙,接以“片月孤”三字,尤善写苍莽之神,宜其佳句流传,播为图画也。后二句之意,或谓无限塞鸿,闻角声悲奏,回翅南飞,声音之感物,如六马仰秣,游鱼出听也。或谓地处极边,更北则为小单于之境,塞鸿避其严寒,至此不能飞度,唯有呜咽角声,随秋风远送,吹入单于。此两层之意,皆极言边地荒寒,而征人闻角生悲,不言而喻矣。

自拈裙带结同心,暖处偏知香气深。

爱捉狂夫问闲事,不知歌舞用黄金。

艳歌每言情思,此独写其憨侈之状,银篦击碎,酒污罗裙,恬不知惜也。首句言同心绾结,但知情爱之深。乃写其心事。次句言玉软香温,终日在锦帷暖处。乃写其居室。后二句言所昵者狂夫,所问者闲事,绝不解黾勉田居之当务,焉知翠舞珠歌,皆黄金所换得,乃用若泥沙而不惜。彼秦淮名妓,久不闻碎玉之声,虽亦娇侈语,较此差有风趣也。

台殿云凉秋色微,君王初赐六宫衣。

楼船泛罢归犹早,行遣才人斗射飞。

首二句言云凉台殿,秋意初生,六宫已拜赐衣之宠。后二句言液池晴涨,戏泛楼船,极中流箫鼓之娱。归时尚早,更遣才人,射飞逐走,盘游无度,不闻折槛之争,较“晋阳已陷休回顾,更请君王猎一回”仅差胜一筹。羽猎河南,十旬不返,此诗盖有规谏之意也。

菖蒲翻叶柳交枝,暗上莲舟鸟不知。

更到无花最深处,玉楼金殿影参差。

首句言曲江春望,低处所见者,菖蒲翻叶,高处所见者,杨柳交枝。次句言禁地清肃,游人不到,兰桡轻放,而水鸟不知。后二句言,深处为紫宸所在,严净无尘,唯见波涵明镜,玉楼金殿,皆倒影水中,参差荡漾。此诗虽无深意,而当日曲江风景,可想其大概。

峡口花飞欲尽春,天涯去住泪沾巾。

来时万里同为客,今日翻成送故人。

唐人送友诗,最善言情,诵之觉言愁欲愁。司空此作,于后二句用折笔,言驱车万里,同是征人,今日翻成送别,君去我孤,倍难为别。与“未知何岁月,得与尔同归”及“无端更渡桑干水,却望并州是故乡”诸作,其诗境皆转深一层,情味弥永。

溪上遥闻精舍钟,泊舟微径度深松。

青山霁后云犹在,画出西南四五峰。

诗仅平写寺中所见,而吐属蕴藉,写景能得其全神。首二句言闻钟声而寻精舍,泊舟山下,循小径前行,松林度尽,方到寺门。在寺中登眺,霁色初开,湿云未敛,西南数峰,已从云隙参差而出,苍润欲滴。诵此诗如展秋山晚霁图,所谓“欲霁山如新染画”也。

岁岁金河复玉关,朝朝马策与刀环。

三春白雪归青冢,万里黄河绕黑山。

四句皆作对语,格调雄厚。首二句言岁岁在穷荒之地,朝朝与刀马为缘。后二句言正芳序三春,而青冢寻碑,仍是茫茫白雪;长征万里,而黑山立马,唯见浩浩黄河。诗题为“征人怨”,前二句言情,后二句写景,而皆含怨意。嵌青、白、黄、黑四字,句法浑成。

采菱歌怨木兰舟,送客销魂百尺楼。

还似洛妃乘雾去,碧天无际水空流。

诗为送红线而作,当是歌妓之流。有美一人,菱歌罢唱,高鬟拥雾,罗袜凌波,驾莲叶轻舟,乘风竟去。剩有销魂者,倚百尺高楼,望流水悠悠,碧天无际耳。诗不专写离别之情,而拟以洛妃之灵迹,情韵殊长。

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

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

枫桥在吴郡阊门外,距寒山寺甚近。首句言泊舟之时。次句言旅客之怀。后二句言夜半而始泊舟,见客子宵行之久;寺中尚有钟声,见山僧夜课之勤。作者不过夜行纪事之诗,随手写来,得自然趣味。诗非不佳,然唐人七绝,佳作林立,独此诗流传日本,几妇稚皆习诵之,诗之传与不传,亦有幸有不幸耶?

纱窗日落渐黄昏,金屋无人见泪痕。

寂寞空庭春欲晚,梨花满地不开门。

凡作宫怨闺怨诗者,深院无人,花开花落,此意最易想到,几成习见语。然在中唐人作之,初非沿袭。首二句言黄昏窗下,虽贵居金屋,时有泪痕。李白诗:但见泪痕湿,不知心恨谁。愁深泪湿,尚有人窥,此则于寂无人处,泪尽罗巾,愈可悲矣。后二句言本甘寂寞,一任春晚花飞,朱门深掩,自嗟薄命,安有余绪怜花。结句不事藻饰,不诉幽怀,淡淡写来,而春怨自见。

玉楼天半起笙歌,风送宫嫔笑语和。

玉殿云开闻夜漏,水晶帘卷近秋河。

首二句言笑语笙歌,传从空际,当是咏骊山宫殿,故远处皆闻之。后二句但言风传玉漏,帘卷银河,而霓裳歌舞,自在清虚想象之中。此诗采入《长生殿》传奇,哀丝豪竹之场,至今传唱。作者兴到成吟,当不料千载下长留余韵也。

卢橘花开枫叶衰,出门何处望京师。

沅湘日夜东流去,不为愁人住少时。

首言湘南秋老,遥望京华,欲归不得,写出本意。后二句有两层意,或谓沅湘东去,不得与之同行;或谓如此秋江碧水,不肯尺波小住,伴我愁人,乃日夜飞流而去。只以相伴盼无情之水,则一身之寥寂,谁复顾之耶?

宿雨初收草木浓,群鸦飞散下堂钟。

长廊无事僧归院,尽日门前独看松。

游山寺者,每喜言其静趣。此纪开圣寺所见,积雨初晴,草木皆浓青可爱。其时^黎钟响,饭罢下堂,得食群鸦,纷飞四散,已见香林之静。后二句言长廊行尽,更不逢僧,已归院各修禅诵。客子独游泉石,唯见门外古松,参天黛色,享名山之岁月,抱耐冷之贞心。抚孤松而盘桓者,能尽日相看不厌,当别有会心,不仅言寺中静趣也。

远别秦城万里游,乱山高下入商州。

关门不锁寒溪水,一夜潺送客愁。

凡临水寄怀者,或借水以写离情,或借水以书客感,而用笔各殊。戴叔伦诗,言湘水东流,不为愁人少住。此诗言武关之水,但送客愁,皆因一片乱愁,更无着处,但能怨流水无情耳。若严维诗:日晚江南望江北,寒鸦飞尽水悠悠。亦临水寄怀,而不落边际,自有渺渺余怀之感也。武关在蜀道峻险处,水从万山中夺路而出,故第三句以“不锁”二字状之。客子孤眠,竟夕听溪声喧枕,故第四句以潺一夜状之,情景俱到。

君王游乐万几轻,一曲霓裳四海兵。

玉辇升天人已尽,故宫犹有树长生。

唐代开元之盛,天宝之乱,诗人恒以入咏。此诗言玄宗但知游乐,一曲霓裳,遂郊生戎马,显加指斥之词。后二句言,百战收京,而龙去鼎湖,旧人都尽,当日长生殿畔,密誓虚存,不若碧树凌霜,幸逃劫火,尚留得故宫遗迹也。

杨柳阴阴细雨晴,残花落尽见流莺。

春风一夜吹乡梦,梦逐春风到洛城。

诗言春尽花飞,风吹乡梦,虽寻常意境,情韵自佳。三四句,乡梦春风,循环互用,句法颇新。与金昌绪“打起黄莺儿”诗,同是莺啭梦回,语皆婉妙。明末柳线女史诗:今夜春江又花月,东风吹梦小长干。用意与武诗同,其神韵皆悠然不尽也。

月上重楼丝管秋,佳人夜唱古梁州。

满堂谁是知音者,不惜千金与莫愁。

高楼月满,弦管风飘,有翠袖佳人,按梁州一曲。其时长筵饷客,青紫照眼,而金樽檀板之场,但解征歌,希逢真赏,以黄金相赠者,绝无其人。夫出琴材于爨下,谁是中郎,市骏骨于台前,难寻伯乐。沦落自伤者,不仅临颍美人,感绛唇之寂寞也。

休垂绝徼千行泪,共泛清湘一叶舟。

今日岭猿兼越鸟,可怜同听不知愁。

诗言同是天涯薄宦,休嗟绝徼之遥,且纵清游之乐。我与君哀怨等于岭猿,飘泊侪于越鸟,扁舟同听,相顾惘然。彼无知之猿鸟,不自哀其蛮荒栖泊,安能知迁客之愁?只为单枕清宵,搅人乡梦耳。

夹道疏槐出老根,高甍巨桷压山原。

宫前遗老来相问,今是开元几叶孙?

诗至中唐,才力渐薄。昌黎为之起衰,虽绝句而有劲朴之气。首二句,咏前朝遗构:低处见者,夹道古槐,老根四出;高处见者,分岩绝壑,甍桷巍然。不事饰句,而能确写离宫残状。后二句言,尚有白头野老,闻长安棋局更新,问今之当阳者,为开元几叶之孙。野老身经理乱,追念故君,兼怀盛世,皆于一问中见之,其寄慨深矣。

潮州南去接宣溪,云水苍茫日向西。

客泪数行先自落,鹧鸪休傍耳边啼。

诗言迁客南荒,溪云向晚,正青衫泪湿之时,恼人之鹧鸪,勿耳畔凄啼,搅人愁思。此诗在他人作之,不外恨别鸟惊心之意;在昌黎则一封朝奏,夕贬潮阳,感物兴怀,拳拳君国,若屈原之感鸣鸠,宋玉之叹d鸡,皆藉寓忠爱之忱。昌黎亦同此感也。

西来骑火照山红,夜宿桃林腊月中。

手把命兼相印,一时重叠赏元功。

诗纪晋公奏凯事也。时当腊月,夜次桃林,遥见腾骧羽骑,炬火齐明,乃使节西来。以晋公元勋伟绩,进三台之席,超万户之封,手把元金印,懋赏叠颁。昌黎此诗,与和晋公之“将军旧压三司贵,相国新兼五等崇”,用意同而用笔不同,皆纪殊荣,初无溢美。昌黎尚有《次潼关先寄张阁老》诗云:刺史莫辞迎候远,晋公新破蔡州回。露布甫驰,新诗已到。五十载逋寇荡平,宜其兴会之高也。

破额山前碧玉流,骚人遥驻木兰舟。

春风无限潇湘意,欲采花不自由。

柳州之文,清刚独造,诗亦如之。此诗独淡荡多姿,可入唐人三昧集中。首二句,叙明与友酬唱之地。后言潇湘云水,无限低回,欲采花,不自知其何以。楚辞云:折芳馨兮遗所思。柳州此作,其灵均嗣响乎?集中近体,皆生峭之笔,不类此诗之含蓄也。

山围故国周遭在,潮打空城寂寞回。

淮水东边旧时月,夜深还过女墙来。

梦得赋西塞山诗,元白皆为敛手,称其探骊得珠。此作在金陵怀古诗中,亦推绝唱。石头城前枕大江,后倚钟岭。前二句潮打山围,确定为石城之地,兼怀古之思,非特用对句起,笔势浑厚也。后二句谓六代繁华,灰飞烟灭,唯淮水畔无情明月,夜深冉冉西行,过女墙而下。清辉依旧,而人事全非,登城吟望者,宜叹息弥襟矣。

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

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

朱雀桥、乌衣巷,皆当日画舸雕鞍,花月沉酣之地。桑海几经,剩有野草闲花,与夕阳相妩媚耳。茅檐白屋中,春来燕子,依旧营巢,怜此红襟俊羽,即昔时王谢堂前,杏梁栖宿者,对语呢喃,当亦有华屋山丘之感矣。此作托思苍凉,与《石头城》诗,皆脍炙词坛。刘之金陵怀古诗中,尚有《江令宅》一首,逊此二诗也。

唱得凉州意外声,旧人唯数米嘉荣。

近来时世轻先辈,好染髭须事后生。

凉州之曲传自西域,天宝后流传日少。忽闻旧人米嘉荣能唱,故首句言意外声也。后二句言,新陈代谢,三五少年,辄轻视先辈。顿杨场屋,老境堪怜,只应濡染白须,效少年之涂抹。吴梅村诗云:四海新知笑白头。岂独观河面皱之感耶!

二十余年别帝京,重闻天乐不胜情。

旧人唯有何戡在,更与殷勤唱渭城。

诗谓觚棱前梦,悠悠二十余年,家令重来,春婆梦醒,重闻天乐,不禁泪湿青衫。后二句谓甫惘惘之相看,又匆匆之录别。同调无多,为唱一曲渭城,殷勤致意。耆旧凋零,因何郎而重有感矣。

曾随织女渡天河,记得云间第一歌。

休唱贞元供奉曲,当时朝士已无多。

诗以织女喻妃嫔,以云间喻宫禁。白头宫女,如穆氏者,曾供奉掖庭。岁月不居,朝士贞元,已稀如星凤。解听清平旧调者,能有几人?梦得闻歌诗,凡三首,赠嘉荣与何戡,皆专赠歌者,此则兼有典型之感。杜少陵所谓佳人锦瑟,别殿曾游;钱牧斋所谓甲舞丁歌,春华如梦,宫墙L笛之声,不堪重听矣。

其一

春江月出大堤平,堤上女郎连袂行。

唱尽新词欢不见,红霞映树鹧鸪鸣。

其二

桃蹊柳陌好经过,灯下妆成月下歌。

为是襄王故宫地,至今犹是舞腰多。

踏歌词,每多美人香草之思。此二词之前半首,皆音节谐婉,雅宜雏鬟三五,联臂而歌也。上首后二句,谓翠袖歌残,而青骢人远,不若啼树鹧鸪,犹得藉散绮余霞,映其锦羽。乃言女郎之情思。次首后二句,谓楚峡云娇,为襄王之旧地,束素纤腰,迁延顾步,犹如往日宫妆。乃言女郎之身态。二诗为踏歌者写其情状也。

酒旗相望大堤头,堤下连樯堤上楼。

日暮行人争渡急,桨声鸦轧满中流。

《堤上行》与《踏歌词》,音节相似,但踏歌每言情思,此则写其景耳。首二句言酒楼临水,帆影排樯。写堤上所见。后二句言薄晚渡头之景。孟浩然鹿门诗以“渡头争渡喧”五字状之,此则衍为绝句,赋其景并状其声,较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句,喧寂迥殊矣。

其一

白帝城头春草生,白盐山下蜀江清。

南人上来歌一曲,北人莫上动乡情。

此蜀江竹枝词也。首二句言夔门之景,以叠字格写之,两用“白”字,以生韵趣。犹“白狼山下白三郎”,亦两用“白”字。诗中偶有此格。后二句言,南人过此,近乡而喜。北人溯峡而上,则乡关愈远,乡思愈深矣。登白帝城而望,滟堆边,历历帆樯,不知多少征人愁风愁水也。

其二

山桃红花满上头,蜀江春水拍山流。

花红易衰似郎意,水流无限似侬愁。

前二句言,仰望则红满山桃,俯视则绿浮江水,亦言夔峡之景。第三句承首句山花而言,郎情如花发旋凋,更无余恋。第四句承次句蜀江而言,妾意如水流不断,独转回肠。隔句作对偶相承,别成一格,《诗经》比而兼兴之体也。

其三

日出三竿春雾消,江头蜀客驻兰桡。

凭寄狂夫书一纸,住在成都万里桥。

首二句纡徐取势,雾消日出,江上停桡,先言蜀客之在夔门。后乃转笔,述思妇之语。称曰狂夫者,怨词也。若谓千里怀人,但凭一纸;况妾居成都,万里桥边,为自古送别之地。李太白所谓“天下伤心处,劳劳送客亭”。此情其何以堪耶?

其四

城西门前滟堆,年年波浪不能摧。

懊恼人心不如石,少时东去复西来。

首句言滟堆所在之地。次句言数十丈之奇石,屹立江心,千百年急浪排推,凝然不动。后二句以石喻人心,从《诗经》“我心匪石”脱化,言人心难测,东西无定,远不如石之坚贞。慨世情之雨云翻覆,不仅如第二首之叹郎情易衰也。

其五

瞿唐嘈嘈十二滩,此中道路古来难。

长恨人心不如水,等闲平地起波澜。

首言十二滩道路艰难,以质朴之笔写之,合竹枝格调。第四首以石喻人心,此首以水喻人心。后二句言瞿唐以险恶著称,因水为万山所束,巨石所阻,激而为不平之鸣。一入平原,江流漫缓矣。若人心则平地可起波澜,其险恶殆过于瞿唐千尺滩也。

其六

杨柳青青江水平,闻郎江上踏歌声。

东边日出西边雨,道是无晴却有晴。

此词第四、第五两首之前二句,皆质直言之。此首起二句,则以风韵摇曳见长。后二句言,东西晴雨不同,以“晴”字借作“情”字。无情而有情,言郎踏歌之情,费人猜想。双关巧语,妙手偶得之。

炀帝行宫汴水滨,数株残柳不胜春。

晚来风起花如雪,飞入宫墙不见人。

此隋宫怀古之作,咏残柳以写亡国之悲,情韵双美,寄慨苍凉,与石头城怀古诗,皆推绝唱,宜白乐天称为诗豪也。同时李益有《隋宫燕》云:自从一闭风光后,几度飞来不见人。《汴河曲》云:行人莫上长堤望,风起杨花愁煞人。亦言故宫飞絮,寂寞无人,与梦得用意同,而用笔逊之。学诗者可衡校其故矣。

新妆宜面下朱楼,深锁春光一院愁。

行到中庭数花朵,蜻蜓飞上玉搔头。

此春怨词也,乃仅曰“春词”,故但写春庭闲事,而怨在其中。第二句言一院春愁,即其本意。故三句言细数花朵,以遣其无聊之思。四句言适有蜻蜓,款款飞上搔头,为雾鬓风鬟,增其妍媚。较玉燕钗头之s,更有天然姿态。恼人春思,正在花前缓步时也。

平章宅里一阑花,临到开时不在家。

莫道两京非远别,春明门外即天涯。

首言征奉使,辜负春光,纪和诗之事也。后言两京相望,虽驿路非遥,而一出春明,无异隔万重云树。咫尺之别,即是天涯,犹刹那之间,无殊千古。蒙庄齐物之观,不仅花木平泉,为天香惜别也。

好去春风湖上亭,柳条藤蔓系离情。

黄莺久住浑相识,欲别频啼四五声。

水亭风物,晨夕相依,一旦挥手而行,虽藤蔓柳条,亦低徊不舍。所谓“一花一草寻常见,待到离时却耐看”也。后二句写足前意,言枝上黄莺,因久住亦知依恋,数声啼彻,如唱骊歌。此诗流传北里,有叹赏者曰:戎君于花鸟,尚不忍舍去,其人之多情可知矣。

上堂已了各西东,惭愧^黎饭后钟。

三十年来尘扑面,如今始得碧纱笼。

王播投斋之事,著传词苑。昔则饭后闻钟,今则碧纱笼句,此诗写尽炎凉世态。《题惠照寺》诗凡二首,其第二首云:三十年前此院游,木兰花发院新修。如今再到经行处,树老无花僧白头。其时播虽贵显,诗句笼纱,而旧院花凋,山僧老去,三十年禅院重来,觉人似秋鸿,事如春梦矣。

花时同醉破春愁,醉折花枝当酒筹。

忽忆故人天际去,计程今日到梁州。

人当花晨月夕,把酒寻欢,忽忆素心人不得此时同醉,为之惘然。此本性情中事。元白交谊深挚,微之别乐天诗云:我诗多是别君辞。可见两人之彼此眷怀也。首二句言与李十一芳时同醉,藉解春愁。以花枝作酒筹,想见其风趣。后二句言我辈欢娱,而故人行役,遥计征程辛苦,计此日可抵梁州。非特临觞怀远,其平日之抡指征程,关心驿路可知矣。

瞿唐峡口水烟低,白帝城头月向西。

唱到竹枝声咽处,寒猿晴鸟一时啼。

竹枝词者,用其词之格调也。此诗乃专咏竹枝词之声。首句唱竹枝之地,次句唱竹枝之时。后二句言,唱至最凄咽处,峡口之寒猿晴鸟,同时惊起而啼。异类皆为感动,极言其音调之悲。王渔洋诗:断雁哀猿和竹枝。殆本此诗也。

泪尽罗巾梦不成,夜深前殿按歌声。

红颜未老恩先断,斜倚熏笼坐到明。

诗言露兰啼眼,夜不成眠,遥听前殿笙歌,悲乐之悬殊若是。方在盛年,已金环不御,此后身世茫茫,更将焉属。唯有耐寒倚火,坐待天明耳。作宫词者,多借物以寓悲。此诗独直书其事,四句皆倾怀而诉,而无穷幽怨,皆在“坐到明”三字之中。犹元微之“寥落古行宫”诗,亦直书其事,而前朝衰盛,皆在“说玄宗”三字之中。元白本一代齐名,诗格与诗心亦相似也。

一道残阳铺水中,半江瑟瑟半江红。

谁怜九月初三夜,露似珍珠月似弓。

此诗分两段写景。上二句言薄暮之景。大江空阔,阴晴划分,半为云气所掩,作瑟瑟秋光,半则一道斜阳,平铺水面,映江水而皆红。写江天晚景入妙。后二句言,一至深宵,如弓新月,斜挂楼头。正初三之夕,其时露气渐浓,如珠光的。正九月之时,夜色清幽,诵之觉凉生袖角。通首皆写景,唯第三句“谁怜”二字,略见惆怅之思,如水清愁,不知其着处也。

老去将何散老愁,新教小玉唱伊州。

亦应不得多年听,未教成时已白头。

诗谓垂老多愁,令歌姬小玉,学唱伊州一曲,以遣有涯之生。乃曲未教成,而鬓丝已白。世之沉酣醉梦者,罗衣尚在,而春舞已休,金穴未成,而玉棺遽降。作者明知过客光阴,且及时行乐耳。亦有若“野人闲种树,树老野人前”,亲见手种成阴者,白傅倘能亲见教成乎?

花寒懒发鸟慵啼,信马闲行到日西。

何处未春先有思,柳条无力魏王堤。

岁暮凄寒,鸟慵花懒。斜日西沉之际,在魏王堤上,信马行吟。其时春气已萌,虽枯干萧森,而堤柳已含有回青润意,万缕垂垂。自来诗家,鲜有咏及者。乐天以“无力”二字,状柳意之含春,与刘梦得之“秋水清无力”状水势之衰,皆体物之工者。

空门寂静老夫闲,伴鸟随云往复还。

家酝满瓶书满架,半移生计入香山。

此乐天晚年自述也。先言以闲人爱此空门,唯孤云野鸟,伴我往还。后言香山寺为其生计所在,佳酿满瓶,良书满架,已占其生计之半。第三句,即其自号醉吟先生之本意。乐天晚居香山,与僧如满结社,称香山居士。诗盖入山时作也。

一树春风千万枝,嫩于金色软于丝。

永丰西角荒园里,尽日无人属阿谁。

王渔洋《秋柳》七律,怀古而兼擅神韵,传诵一时。乐天以二十八字写之,柳色之娇柔,旧坊之寥落,裙屐之凋零,感怀无际,可见诗格之高。乐天尚有《杨柳枝》诗云:红板江桥青酒旗,馆娃宫暖日斜时。可怜雨歇东风定,万树千条各自垂。专咏柳枝,不若永丰篇之有余味也。

莫遣玲珑唱我诗,我诗多是别君辞。

明朝又向江头别,月落潮平是去时。

首二句,非但见交谊之厚,酬唱之多,兼有会少离多之意。故第三句以“又”字表明之,言明日潮平月落,又与君分手江头。灞岸攀条,阳关L笛,人所难堪,况交如元白乎?题曰“重赠乐天”,见临别言之不尽也。

五年江上损容颜,今日春风到武关。

两纸京书临水读,小桃花树满商山。

微之五年远役,归途至武关,得家书而喜,临水开缄细读。出入怀袖,奚止三周。前三句事已说尽,四句乃接写武关所见。晴翠商山,依然到眼,小桃红放,如含笑迎人。故乡云树,入归人之目,倍觉有情,非泛写客途风景也。

内官传诏问戎机,载笔金銮夜始归。

万户千门皆寂寂,月中清露点朝衣。

唐人早朝诗,皆典丽之作,且赋晓景者为多。此诗言召对夜归,天街人静,唯觉零露,点朝衣而欲湿。写夜景如画,并见临政宵衣之瘁,廷臣退食之迟。彼夜深前殿,犹按笙歌者,可知朝政不修矣。

云心自向山山去,何处灵山不是归。

日暮寒林投古寺,雪花飞满水田衣。

诗言山僧之去住无心,犹白云之在山,随处依留,初无滞相。后二句言,日暮归山,遥见漠漠寒林,深藏古寺,一任雪花飞舞,白满僧衣。如此清寒,空山独往,与刘长卿诗“荷笠带斜阳,青山独归远”,皆善写世外高踪也。

长卿牢落悲空舍,曼倩诙谐取自容。

见买若耶溪水剑,明朝归去事猿公。

此长吉自伤身世也。首二句言汉时才俊,如相如者,尚以牢落兴嗟;如曼倩者,姑以诙谐自隐。文章既不为世用,不若归买若耶宝剑,求猿公击刺之术,把臂荆高,一吐其抑塞之气。诗因愤世而作,故第二首有“文章何处哭秋风”句,乃其本怀也。

雍州二月海池春,御水暖白。

试问酒旗歌板地,今朝谁是拗花人?

首二句赋雍州之春色。后二句言士女嬉春,所流连者,在歌板酒旗之地。若池畔好花,嫣然临水,解折枝相赏者,知是何人。可见孤秀自馨,难谐世俗也。长吉七岁,即受知于昌黎,弱冠授协律郎,而诗皆潦倒之词,《南园》诗尤为郁郁。天畀以才,而龚生竟夭,惜兰膏之自焚也。

吴蜀成昏此水浔,明珠步障幄黄金。

谁将一女轻天下,欲换刘郎鼎峙心。

刘郎浦在荆江畔。诗言吴蜀连姻,穷极奢丽,帷障之美,金珠交错,殆欲以声色荡其心。孰知英雄事业,决不以一女而舍其远略。后世之哲妇倾城者,六军驻马,莫救蛾眉,一怒冲冠,竟忘君父。但刘郎非其人耳。后人吊孙夫人云:魂归若过刘郎浦,还记明珠步障无?即用此诗也。

百尺梧桐画阁齐,箫声落处彩云低。

平阳不惜黄金埒,细雨花骢踏作泥。

沁园甲第,本类天家。唐人咏公主府者,皆状其富丽。少陵之“秦楼郑谷,杂佩珊珊”亦即此意。此诗首句言楼阁之高,次句言歌管之盛。后二句言平阳贵主,以黄金饰埒,任花骢细雨,踏作春泥,亦所不惜。固言其豪侈,亦微讽之也。

桂魄初生秋露微,轻罗已薄未更衣。

银筝夜久殷勤弄,心怯空房不忍归。

秋夜深闺,银筝闲抚。以婉约之笔写之,首言弓月初悬,露珠欲结。如此嫩凉庭院,而罗衫单薄,懒未更衣,已逗出女郎愁思。后二句言,夜深人静,尚拂筝弦,非殷勤喜弄也,以空房心怯,不忍独归,作无聊之排闷,锦衾角枕,其情绪可知。所谓“小胆空房怯,长眉满镜愁”,即此曲之意也。

一丛高鬓绿云光,宫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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